北辰鱼

（D5牛仔个人向同人）《梦彼岸》

•一发完，凯文回到安吉丽娜尚在的时空，全文5k左右

       凯文醒来的时候，发现他回到了自己离开多年、埋没在记忆深处的家。

       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的刺痛成为“这是事实”的铁证，他从床上起身，来到镜子前看见了年少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他愣住了，于是镜中人略显稚嫩的面孔也错愕地回望着他，由于年岁的缘故，这种错愕像极了少不经事的青涩。

       接下来凯文的目光从镜面上的少年落回到这间屋子里面。毫无疑问，这里的每个角落，每缕气味，还有火炉里面噼啪的声响，他都过于熟悉又陌生：这个地方是他离家出走前的卧室。

       目前是冬季，窗户被外面的雪风摇晃出不安的动静，凯文记起这扇窗总是不安宁，习惯性地伸手按在窗框上固定它。

       窗框的木纹理通过指尖传递到心头，他骤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————现在是什么时候？

       他已多年不愿想起这个名为“家”的地方，当年，他正是将安吉丽娜带到这里，然后女孩的悲剧成为了他一生难以承受之重：所以，现在的他，已经遇到安吉丽娜了吗？或者说，安吉丽娜有没有遇害……

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卧室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，凯文浑身的血立刻冻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因为伴随着敲门，还有一个女孩在呼唤：

       “凯文？你醒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下意识地开了口，然而却发不出声音，房间里安静得宛如虚空，什么风雪的摇曳，心脏的鼓动，拴门的铰链被晃得叮铃，这些声音通通都烟消云散，连他自己要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了。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没有听到回应，又问了一遍，好一会儿过去了，就在她打算第三次敲门时，卧室里传来了凯文的回答，他像是刚刚睡醒似的，说起话语无伦次又慌乱无措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，好，我这就开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然而这拴门的铰链一反常态，复杂得宛如无解之结，他的手抓在上面骨节泛白，却哆哆嗦嗦地怎么也拽不开，直到门那一边的安吉丽娜提醒说，她可以从外面开门，凯文才发觉自己早已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   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，对推门而入的女孩微笑，那是种心花怒放、前所未有的喜出望外：“安吉丽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只觉得莫名其妙：“早上好，希望今早开门的困难不会影响一天的好运。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只是笑，没有继续说话，因为他想说的太多了。从安吉丽娜有些生涩、但足够日常表达的英文能力来看，现在应当距他带安吉丽娜回家有了一段时间，这段时间他教会了她语言。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是来叫他用餐的，往常起得很早的小牛仔今日一反常态地赖床，若再赶不上早餐就只有冷食了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跟随她来到了餐厅。父母正在等两个孩子，还非常温柔地对安吉丽娜嘘寒问暖————不久以后，他们就是用这种态度把安吉丽娜骗给侩子手的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的安吉丽娜还没有嗅到命运的血腥味道，她像是信任凯文那样信任凯文的父母，尽管不适应白人的礼节，却还是礼貌地接受了女主人的亲吻，并学着大人的模样做了天主教的餐前祷告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冷眼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父母，同样的人，可以生育抚养他，却也可以对其他孩子做出那样的事，他当年无法原谅，却也无法憎恨，只能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选择离开；多年以后，他的勇气也只能支撑他在历史巨轮前，对安吉丽娜的父母不辞而别。

       但重来一次，他绝对不能再蹈覆辙。

       用餐过后凯文照例会帮家里干活，他请求安吉丽娜陪自己一起去，母亲打断了他：“外面还下着雪呢，安吉丽娜是客人，怎么能叫客人陪你去寒冷的牛棚？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不为所动，转头问安吉丽娜：“安吉丽娜，你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她自然微笑着表示愿意，并讲到冬季的外出对自己并不困难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便拿出斗篷将她裹起来，绒毛遮住了女孩子娇小的面容，只露出一双具有魔力似的黑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抓住他要把斗篷系紧的手：“凯文，你太夸张了，我会透不过气来的！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怕冷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凯文不为所动：“你不知道，我们这里每年冬天都会有许多人生病，我可不想你一不小心也冻感冒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，你这样……”她眨眨眼睛，忽然用宿命论的口吻说，“你这样子，表现得就像是一不小心我就会消失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的英语还不熟练，所以后半句话用了原住民的语言表达，但是凯文年轻的躯体内是一枚磨砺多年的灵魂，部落经历要他能轻易听懂原住民讲话，于是他感觉自己浑身僵硬。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发现了不对劲：“凯文，你怎么了？我早就想问了，好像从起床就有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默不作声地摇头，拉着她出了家门，一直到进入牛棚。没有火炉的屋子里空气冰冷砭骨，熟悉的干冷气息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他是属于这里的，因经历过那些沉重冬季而养成的性格，也因身在故土而稍感自得。

       感觉自己与这片土地再次融为一体后，凯文才认真地问安吉丽娜：“安吉丽娜，如果说，我在这个冬季结束前就要离开家，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感觉到诧异：“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虽然想让她提高警惕，但他终究说不出“剥头皮”这样残忍的言论，只能尽量委婉：“在我们这里，把你和你的族人出卖给坏人，会得到钱，尽管你们没有做坏事，但金钱能叫人摆脱犹豫。”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原住民女孩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：“可是叔叔阿姨他们……不会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只能苦笑：“我赌不起，难道我母亲不想让你出门，真的只是待客之道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用力地点了头，“我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相信你”，就凭这句话，他愿意把一生都牺牲掉。

       一整天，凯文手头做着例行的工作，头脑却在飞速运转，为未来规划出周密的蓝图：他本是穿越者，留有今后几十年的记忆，他能用这些记忆做很多，能带安吉丽娜及时逃回部落，能帮助部落避开殖民者的数次围剿……

       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，众所周知离家出走不仅需要勇气，还需要钱，他知道后来的世界大事件发展，利用这些信息差可以在交易所赚得盆满钵满，有了金钱就会有能力，如果他能借此变得更强，那么，即使他无法在历史巨轮前螳臂当车，也足够保护住这个对他山高水长的部族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至少，能一直保护安吉丽娜。

       思及此，来自未来的目光落在安吉丽娜纤细的背影上，她正在帮他打扫栅栏，一边用自编的歌词照自部落的民歌哼唱。凯文发誓他要弥补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似乎察觉了这道饱含决心的目光，安吉丽娜回头来看他，霎时那句“就像是一不小心我就会消失似的”涌上心头，凯文的心猛地惊得缩紧了。

       随后他突然飘荡起来，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忽的。眼前女孩的面孔也在朦胧的视野里晃荡，成了混沌、飘忽的形体————他在发晕。

       安吉丽娜担忧地靠近问他怎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却只能看见女孩模糊的面容，如同曾经记忆里越来越模糊的、她的脸一样，清晰的只有不堪重负的愧疚。

       他昏迷过去，就像是无法承受那份过于沉重的往事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凯文再次苏醒时，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庄园的卧室，真实的触感同样提醒他，目前不是做梦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方才返回少年时代、重见安吉丽娜的记忆却过于刻骨铭心，怎么可能只是大梦一场？

       他不甘心地想再次入睡，试图重返那段岁月，可是生物钟却给了他相反的结果，要他只能清醒地起床。

       庄园的天空总是阴郁，游戏也照常进行，凯文无心游戏，那样的经历让他无法当成普通的梦境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他脚步诚挚地迈入了庄园的书库，因为他记得与安吉丽娜的约定，现在，要尽量查清那些年发生的各种详细事件……

       当晚也许是心事重重的缘故，凯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，逐渐更加急不可耐，这种急切又加深了入睡的困难，直到后半夜他才由于疲惫而跌入昏睡。

       醒来时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代，安吉丽娜正守在床边：

       “凯文，你终于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
       听了安吉丽娜的讲述，凯文明白自己当时在牛棚里突然昏迷，直到第二天都过去一半了才苏醒。

       他得抓紧时间为离家做准备，如今的西部本就不安宁，又是冬季，两人未成年人在外漂泊根本不是开玩笑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到自己可能会通过睡眠在两个世界里穿梭，但是他不可能抵抗入睡的自然规律，即使尽可能在安吉丽娜的世界里熬夜，也不可避免最终失去意识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果然又在庄园睁开眼睛。自发现睡眠的作用后，他又经历了几次重返与归来，大致掌握了他这种梦境穿越的规律：

       在庄园世界，他会在正常时间醒来，而在安吉丽娜那儿，他的苏醒时间，会随着在庄园里入睡的时间的推迟而推迟。

       也就是说，他在庄园世界必须早睡，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都在流逝，命运如同利剑高悬在安吉丽娜头顶。

       时代的潮水正在不断上涨，他要在她被淹没以前带她走。

       这场风雪持续得有些久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知道这种天气不宜远行，这种天气也会加剧家庭的财务困难，但父母也只能等到云销雪霁了才动手出卖：风雪稍微暂停了命运。

        凯文在家里抓紧时间教安吉丽娜各种面对“文明社会”自保的知识，又在庄园世界尽可能地查阅资料，打算雪停后就带着安吉丽娜到安全地带去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在庄园里面，入睡却越来越困难了：他越是想入眠，就越是神经活跃，进而又引起“安吉丽娜等不起”的焦虑，于是雪上加霜地睡不着。

       凯文清楚自己不能对晚睡引起的时间浪费坐以待毙，他拜访了艾米丽，询问改善睡眠的办法。

       医生很好心地介绍了各种调理技巧，可是凯文说他苦失眠久矣，请求艾米丽给他更为果断的处方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只能吃安眠药了。”她叹了口气，取出几粒细小的药片放入纸包，“这是精神类药物，不能依赖，否则会成瘾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药片滑过喉咙，没有留下什么味道，他思恋着少年的岁月，逐渐听见了部落的民谣：如愿及时地又见到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离开的准备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
   

       凯文开始想象同她远走高飞的快乐：在苍茫的大地上凝望璀璨的星空，在云雾遮蔽的山岭上远眺纵横的河流一直伸到天边，流离的女儿会回到父母的怀抱，美好的部落会重归安宁与幸福。而这种情况下他个人的成就已经无需在意了：放下了不能承受的重，他便已得到一切。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为了实现这一切，他应该向命运挑战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，可是一回到庄园，美好设想带来的过于亢奋的精力就开始折磨他，使他在失眠的囚牢里挣扎，睡意总是和渴望相悖。

       而他在那个世界的经历越多，内在的使命感越是强烈，于是只能再来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？已经吃完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艾米丽吃惊地训斥病人：“阿尤索先生，我强调过连续服用会造成什么吧！你现在估计已经形成了依赖性，我得给你戒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其实。”凯文说，“我必须早睡，耽误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听他如实讲述完入睡后的经历，秉承唯物主义的艾米丽皱起了眉头，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————经年专业教育让她将凯文所言判断为精神创伤：这个可怜的男人因为愧疚，已经把自己逼出幻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的情况不能耽误下去了，我问问艾达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从艾米丽那儿离开后，凯文凭着直觉走到了书库，近段时间他常在这里看书。他摊开了上回借阅的那一本，翻开后却又不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走神，直到有只手在眼前晃，凯文才回到现实中。

       “奥尔菲斯？”

       虽然过去跟这个经常与书为伍的男人没什么交集，但近期他为了查阅历史记录，多次在书库碰上奥尔菲斯。

       小说家单片眼镜后的眼神有着职业化的洞察力————同样的眼神在艾米丽身上表现为忧虑，而在他身上则表现为好奇。

       他对凯文说：“自从经常在书库碰到你后，我总觉得你遇到了一些事情，并因此而产生了变化。”

       然后他发出了邀请：“我的职业让我总是渴望成为倾听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苦笑：“如果身边的人都告诉我，只是幻觉，那么我终究也会自我怀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。”听完了他的“梦”，奥尔菲斯摇了头，“我相信你，凯文，我认为你说的是真是的，你真的在拯救当年那个女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希望了。”他捂住脸，“睡眠困难会让我迟到，而要动手的人绝对会抓紧我不在的‘良机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其实，睡眠困难在庄园里并不罕见，前段时间我遇到写作瓶颈期，也开过一些安眠药……还有剩余。”奥尔菲斯若有所思地端详他的反应，“但是，这种药的限度必须把握住，你也是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该怎么酬谢你？如果你愿意给我的话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的考虑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点头：“我非如此不可。”————“非如此不可”，在奥尔菲斯听来，较之从前更加庄严，象是从命运的喉头直接吐出来的指令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得到了满意的承诺，奥尔菲斯便翻开了一页空白的笔记本：“我想知道接下来，那个世界还会发生什么，所以请你醒来时要详细地告诉我，小说家需要灵感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凯文拿到了足以让他不迟到的安眠药。至此以后，空白的笔记本被一段段地填满，重回少年时代的牛仔，也成功地在灾难降临前采取行动，带着女孩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并非一帆风顺，也曾遇到困境，却又被经验丰富的牛仔和勇敢机智的女孩携手化险为夷，在部落篝火的金色光芒中，老族长再次见到了心爱的小女儿，他们的头顶一轮较洁的月亮悬在清空，它是如此的明亮夺目，似乎能照透时代的漫漫长夜。

       而随着安眠药的串通，奥尔菲斯已经和凯文发展成了熟人关系，他帮助他应付艾米丽的关心，并在早晨例行去敲开凯文的房门，然后记录下另一个世界的新进展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天，小说家照旧敲门，却没有得到回应，他等了一会儿，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锁。

       床上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沉睡。

       奥尔菲斯朝凯文泛青的脸伸出手，停在了鼻翼下，没有感觉到气流。

       他便收回手：“想必你去见她了，晚安，英雄。”

（END）

【备注：安眠药中毒死亡者会面色发青。】